莫掌柜(fw:莫掌柜)

杨九郎,海淀打桩机,京城大猛1。

【祥林】哥,为什么不去看海?(一发完)

🌊祥林/林祥无差,半现实向,字数6K。

🌊丧丧的,深情的……非常丧。

🌊『勿上升』打在公屏上!


·

——阎鹤祥去过世界很多地方,但是很少看海。

·


郭麒麟把儿子送到王惠家,临走前在淘小子的屁丨股上踢了一脚,“不许惹你奶生气,知道吗?”又嘱咐王惠,“下个月许易要和现在的老公去珀斯度假,会带孩子一起去,您帮着准备准备。”


郭麒麟和许易离婚多年,老两口一直帮着带孩子,让这个单身父亲没有那么辛苦。


王惠没有应,站在餐桌前往郭麒麟的背包里塞吃的。


郭麒麟走过去合上背包,“妈,别塞了,飞机上什么都有。”再抬头,王惠的眼圈红了,偏着头偷擦眼角。


“妈……”


王惠轻咳一声,让声音变得清晰一些。“儿子,昨天我想了一宿。如果,如果当年不拦着你们……也许……”王惠的哭腔又涌上来,她只能转过脸,努力平稳呼吸。


餐厅里静默着,只有小孩按动游戏手柄的声音,游戏也静默着。


有一瞬,郭麒麟的记忆被拉回到十几年前,那是一段把心脏砸碎又重塑的时光,恍若隔世。他努力压下翻涌的心潮,安慰道,“妈,不怪你们,谁也不怪,这都是……命。”


王惠转回头,深吸几口气,勉强挤出一点笑容。“儿啊,这次回去多呆几天吧,多陪陪小阎,他会没事的。”


郭麒麟不说话,只是点点头。


·


从墨尔本到北京,十个小时。


自从在墨尔本定居,郭麒麟再没回过北京。他离开北京多久,就离开阎鹤祥多久。


郭麒麟已近不惑之年,只是不高的身量和一张娃娃脸,常让陌生人错认成大学生。好多年前一位知名的主持人也是一张娃娃脸,四十多岁去外国买酒,还会被要求出示身份证,情况像极了。


协和医院的前台护士打量着郭麒麟,面无表情地回,“二十八楼B区,到那再问具体床号。”


郭麒麟站在电梯里一点一点数着导视牌上的楼层,『二十八楼肿瘤科』。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,心脏还是抖了一下。这两个字有点残忍,如果换成英文或者随便哪个代码会更好。


“麻烦让让。”两个小护士推着一个庞大的移动病床挤进电梯,床头的移动杆上还挂着输液袋,床旁的便携监护仪正随着心跳发出单调的滴声。


郭麒麟往旁边让了让,尽量把空隙留给病人。


电梯一层层攀升,人们都沉默地盯着数字。狭小的空间里单调的滴滴声在慢慢加快,监护仪上黄灯闪烁。两个小护士一时讶异,“怎么回事?心率怎么变快了?”一个小护士拍着病人的胸口安慰道,“别紧张,深呼吸,检查做完了,我们要回病房了。”


郭麒麟转头看了病床上的人一眼。


四目相对,在逼仄的电梯里。


周遭是慌乱的护士和闪避的人群,唯有两个人的目光洞穿一切交汇在一起,像是两个运转了几亿年的星球,终于在轨道上相会。


护士还在寻找心率加快的原因,滴滴声已经慢慢缓和。病床上的人张开干裂的嘴唇,轻声道,“大林,好久不见。”


好久不见。


·


病房里只剩下两个人,阎鹤祥非常老套地寒暄,“最近过得怎么样?看你气色不错。”郭麒麟坐在床边的椅子上,“还那样,管着海外这摊儿。”


病床上的人点点头,“你的模样一点没变。”郭麒麟摸摸自己的脸,回道,“你的变化很大。”


阎鹤祥瘦了,凹陷的两颊显出几分老态。刚刚在电梯里,如果不是看到熟悉的眼神,郭麒麟决计认不出。


那是独属于他的,几十年未曾变过的,专注而欣赏的眼神。


阎鹤祥动动有些酸麻的手,语气轻快了一些,“有钱难买老来瘦啊,你这是嫉妒。”


“别装大辈儿了,你才比我大15岁。”说着,伸手弹了一下床头的病历卡,“你呢,身体怎么样了?”


“其实没什么事。”床头有些低,阎鹤祥努力坐起来一点,“我徒弟这两天商演去了,我也是闲着没事给你拨个电话。后天他们回来了,你该忙就忙去。”


郭麒麟点点头,却并没有仔细去听,自顾自道,“你也别太担心,专家说现在癌症属于慢性病,配合治疗可以携带生存的。”这句话似乎准备了很久,说起来顺畅又官方。


阎鹤祥点点头。


病房里再次安静下来。郭麒麟站起来,随意走动几步,没话找话,“这次回来得匆忙,也没给你带点慰问品。”


阎鹤祥笑了,一边嘴角翘起,终于看出点十年前的样子。他语气揶揄道,“这就是你们老郭家门风。”郭麒麟立刻接,“出门不拣就算丢。”


病床上的人哈哈大笑,带动着输液袋轻轻摇晃。


“你也是老郭家门出来的,你美什么呢?”郭麒麟给自己翻包袱。笑声更大了,在病房里缠绕飘荡,十年的坚冰似乎终于裂开了一点缝隙。


护士进病房的时候,狐疑地看了病人一眼。她有些意外,这个沉默寡言的病人竟然在笑。她再次熟练地收起病床桌板,说道,“8号床该做治疗了,家属在这等一会。”


郭麒麟站起来,一边挪凳子让路,一边接话,“他都放弃治疗了,这智商救不了。”阎鹤祥手指点着他,嘴里威胁着,“别美,等我回来的。”


几个护士推着病床往外走,剩下一个护士在整理仪器,郭麒麟随口问道,“他做什么治疗啊?”


“透析。”


“透析?那不是肾衰才做吗?癌症也做?”护士没答。郭麒麟的脸色慢慢暗下来,说道,“麻烦您带我见一下阎鹤祥的主治大夫,我想了解一下情况。”


·


再次见到阎鹤祥已经是四个小时之后,他的脸上有一些疲惫。护士整理好病床出去了,他强打精神问道,“吃饭了吗?”


郭麒麟坐在椅子上,像不曾移动过,回答,“没呢,等你管饭呢。”阎鹤祥哼笑,拉长声音道,“得~少爷想吃什么,我让餐厅送过来。”


“咱们出去吃吧。”


阎鹤祥的脸上闪过一丝难色,“医院不让病人出去啊。”


“是医院不让,还是你下不了床了?”郭麒麟的语气平静,像在说着一件无关紧要的事。“如果不是病得剩一口气了,你是舍不得给我打电话吧?”


“哎呀,没那么严重。”


郭麒麟靠在椅背上,身上突然没了力气。他看着墙上悬挂的电视,手指无意义地摩梭着大腿。“我能做些什么?老阎,你愿意去澳洲治疗吗?”


沉默了一刻,阎鹤祥露出释然地微笑,像是终于卸下了伪装,“别白费力气了,大林,没用了。”


郭麒麟的手指在身侧慢慢攥紧。


“如果可以,倒是想请你帮个小忙。”


“你说。”


“我想……去海边看看。”


郭麒麟气结,“别闹,都什么时候了。”


阎鹤祥的语气很认真,“大林,是真的。你还记得我说过的吗?人这辈子最值钱的是成全自己。”


郭麒麟用探究的眼神看着病床上的人,看了许久。


“好吧。”


医生的办公室里,郭麒麟费尽口舌谈了整整一下午,终于带回了几十页生死自负的协议,阎鹤祥用有些浮肿的右手痛快地签了。


临行前,医生为阎鹤祥注射了若干支针剂,郭麒麟不知道这些是什么,但是在这些针剂的帮助下,阎鹤祥终于能搀扶着下床了。


离北京最近的海在天津,郭麒麟雇用了一辆急救车,护着阎鹤祥颠簸两个多小时终于到达海岸线。


·


轮椅的轱辘深陷沙滩再也无法前进,郭麒麟蹲下来替阎鹤祥掖好毯子,“冷吗?”阎鹤祥摇摇头。海浪已经很近了,偶尔有飞得远的水珠溅在身上。郭麒麟并排坐到旁边的沙滩上。


海风吹拂,阎鹤祥的脸上有难得一见的神采。他讲起年轻时骑行的趣事,像是回顾自己的一生。“我这辈子看过很多美景,无垠沙漠,层峦高峰,瑰奇云海,只是很少看海。”


“我知道,”郭麒麟答得痛快,眼睛依然望着广阔的海面。“因为我怕水,所以,你讨厌水。”他年轻时曾在某个通告里落水,吓得摄制组中止了拍摄。


阎鹤祥想要反驳,转头看见郭麒麟平静的侧脸,却说不出违心的话。“是,”语气里带着无奈,“原来你知道。”


郭麒麟哼了一声,似乎这样的回答让他不悦,他提高声音道,“我当然知道。你以为我什么不知道?你每次带给我的纪念品,那些破破烂烂的旧物,都是在当地淘了很久的古董。你给我讲得那些晦涩古老的故事,都是当地爱而不得的故事。我什么不知道?”


阎鹤祥要开口。郭麒麟却忽然站起身,双手按在轮椅的扶手上,直视阎鹤祥的双眼。


“所以,我恨你。”他把恨意钉在阎鹤祥的眼底,不给他躲闪的机会。


海浪咆哮,阎鹤祥沉默不语。


这样的沉默让郭麒麟心中的坚冰炸成雪花,激起玉石俱焚的快与痛。


“怎么了?还要骂我任性叛逆?以为我还是那个任人摆弄的小少爷?阎鹤祥,当初和我裂穴,在我认识许易的节骨眼去环游世界,让记者发你那些装虚作假的绯闻,你以为我不知道?我爸找过你,我都知道!”


十年积怨,一朝爆发。


阎鹤祥的眼神回避着迎面的烈火,低声安抚着,“大林,你冷静一点。”可惜人已如失控的列车,说出的话像刀子。


“你以为计谋得逞了吗?不是。是我累了,一个人的坚持太累了,我放弃了。”


“你们都希望我和别的女人结婚,我就遂了你们心意,我就让你们亲眼看着,怎么用爱毁了我。”


“阎鹤祥,我让你愧疚一辈子!”


他低头直视着轮椅里的人,他在心里告诫自己,不能哭,不能哭。他要让这个男人知道,这不再是一个孩子叛逆的心,这是岁月沉积之后仍然不能释怀的伤疤。


阎鹤祥突然咳嗽起来,他大口喘息着,嘴唇憋得青紫。郭麒麟紧绷的双肩一瞬松弛,他翻出轮椅下的随身氧气瓶,把氧气管戴在阎鹤祥的头上。又撕下两团药棉,垫在阎鹤祥的耳朵上。长年累月的吸氧,即使轻如一根胶管,也把耳朵压到破溃。


呼吸声慢慢平稳,郭麒麟又重新坐到轮椅旁。海浪一如既往地卷起落下,一刻不曾停歇,海风搅动着空气里的苦腥,催得人心里发苦。


“大林,对不起。”阎鹤祥缓过来,开口带着怪异的走音,上次气管插管时弄伤了声带,刚刚愈合的伤口又咳破了。


“我一辈子做过很多勇敢的事,”阎鹤祥眯起眼睛,仿佛陷入回忆,“最险的一次,在斯泰尔维奥山口¹极窄的公路上,我骑着摩托不减速过弯,人摔出去很远,差半米就是悬崖。”


阎鹤祥歪过头,看着身旁仍然年轻的脸。“唯独对你,我勇敢不起来。”


“大林,你是世间所有的美好,光芒万丈,你配得上最好的东西。你应该找一个家世显赫的爱人,生一个伶俐可爱的孩子,把你的美好延续下去。大林……”


他说不下去,信守多年的道理,此刻显得苍白。他转回头静静靠在轮椅上,氧气管里微弱的气流声被海浪声掩盖,让他有一刻忘记自己还是个病人。


“哥,你知道吗?”


“你送给我的纪念品都被许易砸了。”


“每次吵架,她就会砸掉一些。离婚之前,整面置物架已经坏到不成样子。”


“哥,”郭麒麟认真地说,“你看,爱是无法掩藏的,连外人都看出来了。”


阎鹤祥的手指在他看不见的地方颤抖了一下。海鸟穿过卷云,往大海更深处飞去。海浪一次一次的拥抱沙滩,却握不住一粒细沙。


爱很美好,放不下的爱却残忍。


·


海风更凉了,太阳一点一点地落到海平面下。


“大林,等我死了,能不能把我的骨灰撒到海里。”


郭麒麟眉头轻皱,轻嗔,“日子还长呢。”


“答应我吧。撒到海里,我就能去任何地方。”


郭麒麟看着他,他也看着郭麒麟。


郭麒麟欠起身穿透十年光阴抱住他,这个曾经宽厚的肩膀如今脊背佝偻。他想起医生残忍的判决:肺癌终末期,多脏器衰竭,最多,一个星期。


他的双臂勒得更紧一些,在他耳畔问道,“哥,你想骑摩托吗?”


肩上的阎鹤祥愣了一下,语气里带着些许雀跃,“想,大林。”


回程的急救车在天津哈雷戴维森专营店门前停下,郭麒麟把黑卡扔在前台。无所谓型号,无所谓价格,一台最贵的现货加上两套骑行装备。


阎鹤祥歪在车窗上边咳边笑,是发自内心的快乐。


急救车变成了机车男孩的更衣室,离开医院半天时间,阎鹤祥的双腿已经开始肿胀,衰竭的肾脏无法帮他排出多余的水分。骑行的裤子穿不进,只能放弃。


郭麒麟小心地摆好氧气管的位置,帮阎鹤祥戴上头盔,又把小号氧气瓶固定在摩托车上。随行医生用干净的包扎布把阎鹤祥的身体和郭麒麟绑在一起,又嘱咐了几句才惴惴不安地放手。


郭麒麟拧动油门,温柔地说,“哥,我们出发了。”


他坐过无数次阎鹤祥的摩托,小时候去园子上班,每天都是阎鹤祥来接送。他至今记得车过午门时,凉风吹拂的惬意。


现在那条路已经不允许通行了。逝去的时光再美,终究无法追回。


这是他第一次骑摩托带着阎鹤祥。


同样是最后一次。


郭麒麟在狂风中大喊,“哥,开心吗?”阎鹤祥扶在腰侧的手轻轻捏了捏,算作回答。一股酸涩从鼻腔窜上眼角,郭麒麟躲在头盔里紧抿着嘴唇。


车速加到最大,救护车的鸣笛声被甩在身后。呼啸的狂风给他一个错觉,也许开得再快一点,他们就可以穿越回少年时代。


那个不管不顾、不问明天的时代。


如果生命可以重来。


“哥,”他用尽全力大喊,“下辈子你来找我吧!”


这一次,腰侧的手没有动。郭麒麟努力扭回头,阎鹤祥的头盔靠在他的肩上,人已经陷入昏迷。


·


急救车呼啸着驶进医院。


阎鹤祥的两个徒弟急匆匆地从外地赶来,看到急救室门口的郭麒麟时,两个人对视一眼变得有些拘谨。


不仅因为这个人是只在公司资料里见过的高层领导,还因为在师傅疼痛难忍的时候,这个人的演出视频日日夜夜地在病房里播放。


病痛会让精神变得松懈,阎鹤祥心底的深情在两个徒弟面前泄了密。


深夜的走廊上都是病人家属在无意义地徘徊,同时嘴里念念有词。虔诚的祷告有用吗?医院的墙壁已经听过太多。


病危通知书一张一张地砸下来,郭麒麟只望着墙壁发呆。白炽灯光打在他的脸上,这张娃娃脸终于显出一些与年龄相符的沧桑。


直到一个小徒弟碰了碰他的肩膀,他才回过神,主治医师已经在面前站了很久,嘴唇一张一合。


“什么?您说什么?”


医生叹了口气,“趁着还清醒,有什么要说的话,抓紧吧。”


郭麒麟木然地站起身,走进病房。


惨白的病房里阎鹤祥微睁着眼,脸上的氧气面罩随着呼吸一起一伏。小护士轻轻摘下,低声解释,“已经没关系了。”退出病房。


郭麒麟俯身握住摆在身侧的手,手背已经肿胀得发亮,他轻声道,“哥,我在呢。”


阎鹤祥的嘴唇张翕间发出细微的声音。郭麒麟努力贴过去听,他在问,“我死后会去哪里?”


“哥,哪也不去,就在我身边,行吗?”


阎鹤祥没有回应,郭麒麟仔细看他的双眼。病床上的人并没有醒来,他微睁着的眼,看向的是不同的世界。


他再也感受不到痛苦,也感受不到爱,他无意识地低喃,“大林,我死了……谁来爱你?”


颤抖的手抚上湿凉的脸,郭麒麟伏在他的耳边哽咽着乞求,“哥,别死,别再丢下我。”


没人回应。


心电监视器发出一条直线地悲鸣,警报声大作。医生护士冲进来,郭麒麟被推出病房。


不知该去哪里,不知该在哪停,郭麒麟扶着墙壁无意识地挪动脚步。少倾,身后传来两个徒弟的放声嚎啕,他只觉刺耳。


唇角湿了,大滴的眼泪掉下来,他听到自己呜咽的声音。走廊的墙壁变得模糊,白炽灯变成几点白花在半空飞舞。


他终究没办法冷静而克制地审视自己的伤疤,因为这个伤疤贯穿了他的一生。


·


桌子上放着一个白色的首饰盒,盒子下面压着骨灰制成钻石的宣传单。郭麒麟打开盒盖,取出棕黄色的钻石戒指。


“哥,我们回家了。”


他为自己戴上,戒圈是按照自己左手无名指的尺寸定制,严丝合缝。


对不起,哥,我不能放你去海底。


你在我心底。


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


(全文完)


BGM:《海底》


¹斯泰尔维奥山口:世界上最危险的十条公路之一。


祥林系列:

【祥林】阿布辛贝的黄沙遗落在北京 

【祥林】大林,如果可以重来 



评论(16)

热度(398)

  1. 共28人收藏了此文字
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